「亚昆」,自然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亚昆,不消说,一定是那瓶蝌蚪的主人。 那也没有甚麽出奇之处,养蝌蚪,和在瓶上贴一张纸,写明这蝌蚪是属於谁的,这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正是小孩子的行径。可是问题却来了,裴达教授未曾结婚,不会有孩子。而他对他的实 验室管理之严是人尽皆知,如何会在他的实验室中,有那样孩子气的东西? 而且,亚昆是甚麽人?如果他是一个孩子,那麽他在甚麽地方?在这件案子中,他 担任着甚麽角色?他是被害了?还是失踪了? 那是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至今为止,警方还一直以为只有两个人是和案子有关 ,一个是死了的裴达教授,另一个是疑凶贝兴国。 但显然还有第叁者在内,那第叁者叫作亚昆,可能是一个孩子,现在下落不明。 我呆立了片刻,将标本瓶轻轻放了下来,放在原来的地方,突然,我的心中兴起了 一个十分古怪的想法,那时我之所以会产生那样的想法,是很突然的,可以说没有事实 支持。 我突然想到的是,这一瓶蝌蚪之所以能够得到保存,是不是那破坏者,特别喜欢蝌 蚪?而最喜欢这瓶蝌蚪的人,应该就是它们的主人亚昆。那麽引申下去,就可以得出一 个结论:这一切破坏,是亚昆造成的! 我只是想了一想,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一想法虽然在推理上站得住,但事实 上,却难以解释得完满。因为,亚昆可能是一个孩子,孩子绝无能力造成那样程度的破 坏! 我再向实验室其它部分看去,有许多笼子,本来可能盛载一些小动物,这时也全都 毁坏了,笼中的小动物,自然也逃走了。 在几只被拉出来的抽屉中,我看到很多纸碎,那自然是裴达教授实验的纪录,但此 际全被撕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片! 我已几乎看遍了整幢房子和整个实验室。若说我没有甚麽发现,那自然是说不过去 的。但如果说我是有所发现的话,那麽我只是走进了越来越浓的迷雾之中! 或许,穿出了迷雾之後,我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但是至今为止,我发现我还在迷 雾中! 我悄悄地退出了实验室,再经过了屋子,通过了厨房,推开後门,来到了围墙脚下 。 到这时候,我完全明白警方的苦衷,警方虽然获得了疑凶,但是却也知道整件案子 的案情,实在太过扑朔迷离! 那是一件棘手到了甚至难以对疑凶进行起诉的案子!我在围墙下略站了片刻,爬上 了围墙,等那两个警员又踱过墙角时,我便跳了下去,奔进了树丛中,然後,我就离去 。 当我驾着车回到市区中的时候,我一直在思索着,但是我却无法在混乱之中觅出一 点头绪来。 我并没有回家中去,而是走进了小郭的事务所。小郭不在,我用他的电话,和裴珍 妮通了一次话。 我问裴珍妮:「你可知道,除了你哥哥和贝兴国之外,那屋子中还有第叁者?」 裴珍妮的声音是十分吃惊的:「第叁者?我想那不可能,哥哥连我也不经常肯招待 ,他一切饮食,全是自己照料的,只有兴国和他住在一起。」 裴珍妮的回答,可以说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如果她知道有第叁者的话,她早就 对我说了。 但是我还是问她:「那麽,你对一个叫『亚昆』的人,可有印象?」 「亚昆?」裴珍妮反问我。 「是的,他可能是一个孩子。」 「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有甚麽孩子和我哥哥在一起。 」裴珍妮顿了顿,才又道:「卫先生,如果事情十分困难的话」 不等她讲完,我便立时截断了她的话头:「事情的确很困难,但是我决不放弃,请 你继续听我的消息。」 说完,我就放下了电话,然後,我又接通了杰克中校的电话,我第一句话就道:「 中校,可要听我提供裴达教授一案的新线索麽?」 杰克中校「哼」他一声:「我真佩服你,任何事情。只要给你一搭上手,想要将你 抛开,实在太不容易,你是一个脸皮厚到了人家打上来也不知痛的人!」 我早知道我如果和杰克中校再通电话,他决计不可能有甚麽好听话讲出来的,所以 我听了他的话之後,也根本不动气,反倒存心气气他:「你说得很对,我有新线索,你 不想听了,是不是?」 杰克中校对於这件案子,显然十分关注,因为他终於道:「甚麽线索?」 「我认为,你应该注意一个叫作『亚昆』的人。」我说得相当缓慢。 即使在电话中,我也听到了杰克中校陡地吸一口气的声音,便听得他道:「你是一 个无赖,卫斯理,你老实说,你是怎麽知道亚昆这个人的?」 我笑了起来:「中校,你不必生气,你不妨猜猜,我是怎麽知道的?」 杰克又骂了一连串十分难听的话,但是他的声调终於软了下来:「喂,你不会将有 关『亚昆』的事露出去的,是不是?」 我「哈哈」笑着:「当你刚才骂我的时候,我已经决定露出去了,但如果你的态 度好转,我想我可以改变决定。」 「你必须改变决定,因为警方正在设置陷阱,希望这个亚昆自动投入陷阱!」 「那麽,警方对『亚昆』知道了一些甚麽?」 「不知道甚麽,警方只知道……在裴达教授的实验室中,有他养的一瓶蝌蚪,而那 是整幢屋子中唯一未被破坏的东西,我相信你也一定看到的了!」 杰克中校已料到了我翻进了围墙,进过裴达教授的住宅,我自然也不必否认,我又 道:「中校,这件事,我们如果合作的话,比较有利,你以为我的提议是不是对?」 杰克中校考虑了半晌,才道:「或许是,但」 我不容许他多作犹豫,立时便道:「既然如此,我想再见一见贝兴国。」 杰克中校叫了起来:「你不怕他袭击你?」 「我不怕,要明白那亚昆是甚麽人,唯一的捷径,就是问贝兴国!」 杰克中校又考虑了好一会,才道:「好的,我们也想知道,你来吧,我等着你!」 我放下了电话,立时离开了小郭的办公室,想起第一次见贝兴国的情形,有点不寒 而栗,但是我还是必须再见他一次! 因为只有在贝兴国的口中,我才能知道那「亚昆」是甚麽人,为了避免上次那种情 形的再度出现,我决定不用直接的方法去问他。 所以,当我在杰克中校以及其他警官,神情紧张地打开囚室的门,又走进了囚室之 际,我心中早已拟好了和贝兴国谈话的腹稿。 贝兴国仍然而向着墙躺着,我进去之後,咳嗽了一下,他才翻过身来。 他双眼有些失神地望着我,好像从来也未曾见过我一样。我倒希望他不再记得我, 因为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而不必受上次见面不愉快的结果所影响 。 我在离床前之四处站定,当然全神戒备。 我等他先开口,但是他却冷冶地望定了我,一声也不出。我只得先开口:「贝先生 ,我想向你问一个人,你肯回答?」 他望着我,像是一个反应十分迟钝的人一样,过了足有十秒钟,他才点着头:「可 以。」 他的声音,听来十分疲倦,十分嘶哑。 我得到他的首肯,心中又生出了希望,我也用十分缓慢的声调道:「我要问的那个 人,叫作『亚昆』,他……大约是个孩子。」 这一次,贝兴国的反应,却来得十分之快,他立时道:「『亚昆』不是孩子。」 我大是高兴,忙又问:「哦,原来『亚昆』不是孩子,那麽他是甚麽人?他现在在 甚麽地方?」 贝兴国望定了我,他只是那样定定地望着我,我又忙道:「贝先生,你快说,那『 亚昆』在甚麽地方?他,警方如果找到了他,那麽对你的处境,大有帮助,你快说。」 贝兴国在突然之间,双手捧住了头,他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实在是难以形容,他 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他所发出的嚎叫声,更是惊心动魄。 他终於叫了一句话来:「别再问我了,判我死刑,判我死刑,我有罪!」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实在有点不知所措,贝兴国自己认为有罪,自己认为他应 该被判死刑,那麽别人怎能帮助他? 看他的情形,他的情绪分明在十分激动的情形之下,所以我又退後了几步。 贝兴国陡地站了起来,他喘着气,仍然在嚎叫着:「判我死刑,我罪有应得,我杀 了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贝兴国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令得他的指节骨,「格格」 作声,他的双眼,突得十分之出,看来十分可怕。 我尽量使我的声音,听来平静,我问他:「贝先生,你杀了甚麽人?」 他听得我那样讲法,突然坐了下来,他并不是坐在床上,而是突然之际,坐倒在地 上,由此也可见我这一问,令得他大受震动! 我之所以要那样问他,是因为我觉得他虽然自认杀了人,但是我却不以为他杀的是 裴达教授。因为裴达教授如果是他所杀,而且是用那麽残忍的方法杀死的话,那麽在提 到裴达教授的时候,他一定不可能再那麽恨。而这时,看他突然坐倒在地的情形,也可 以证明我这一问,十分有理。他的确杀了人,但是被他杀死的却不是裴达教授! 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他杀了甚麽人呢?他是在我提及了「亚昆」之後,才 叫嚷着自己有罪的,那麽,难道他杀的是「亚昆」? 为了要证明这一点,我又问道:「贝先生,死在你手中的,可是『亚昆』?」 他双手抱着头,头低着,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得他在哭着,他一面哭,一面道:「我 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 他一连讲了叁遍,但是我却仍然有点不明白,我道:「你们?贝先生,你和谁?」 贝兴国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仍然哭着,我耐心等着他,过了片刻,哭声止住 了,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请你离去吧。」 我自然不肯就此离去:「贝先生,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亚昆究竟怎麽了?」 贝兴国回到床上躺了下来,他的声音又变得十分疲倦:「我现在甚麽也不想说,我 再也不愿提那些事,你走吧,判我死刑好了。」 我提高了声音:「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应该知道判死刑不是随便的事,而且 ,裴达教授又是怎麽死的?」 一提到裴达教授,贝兴国又陡地跳了起来,神态狞恶地瞪着我。 但是我故意激怒他的,自然早有了准备,我也回瞪着他,他突然坐了起来:「你问 他是怎麽死的?他自食其果,死有馀辜!」 我忙又问道:「他做了些甚麽?」 贝兴国的样子虽然愤怒,但是他却十分理智,他斩钉截铁地道:「我已告诉过你, 过去的事,我再也不想提,我绝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你不必白费时间。」 我实在想不出,贝兴国有甚麽不愿告人的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事 情一定和「亚昆」有关。本来,在贝兴国的身上,了解整件事的经过,是最方便的捷径 。 但是,贝兴国说得如此之决绝,令得我实在无法再问下去,只好再另外想办法了。 我呆了一会,试探着道:「或许,你会改变主意,譬如说,你的未婚妻裴珍妮,她 对你十分关切,她坚信你是无辜的!」 贝兴国摇头道:「她错了,我有罪,不论我受到了甚麽惩罚,都罪有应得,请你代 我转告她,我罪有应得!」 他讲到这里,脸上所现出的痛心之极的神态,任何演员都演不出! 我望了他片刻,才道:「我自然可以替你转达那几句话,但是我既然要转达你的话 ,当然要转达清楚,你说你罪有应得,你犯的是甚麽罪?」 贝兴国的身子又震惊了一下:「我……我……犯了……犯了……」 他迟迟疑疑,像是十分难以讲得出口,但是在停顿了半晌之後,他便抬起了头来, 现出了一个苦笑:「杀人,自然是杀人!」 「好,那麽,如果裴珍妮小姐问我,你杀的是甚麽人,我又该如何回答呢?」我又 巧妙地问他。 贝兴国的声音变得极之苦涩,那种声音只要一听到,就会使人极不舒服,他道:「 请她不必再问下去,我……说也说不明白的,请她别再问下去就是了。」 裴珍妮或者肯不再问下去,但是我却不肯,我即使不能在贝兴国的口中,问出全部 事实真相来,我也希望多得一些线索。 是以我又立时道:「贝先生,你其实并没有杀人,对不对?但是因为某一个特别的 原因,你却承认了不是属於你的罪名,对不对?」 贝兴国大声叫了起来:「不对,不对!」 贝兴国叫得越是大声,越是使我相信我的判断对,我不理会他的叫嚷,自顾自道: 「说出来吧,为甚麽要承认自己杀人,如果不说出来,就算承认杀人,一样不会减轻痛 苦!」 我只当我这几句话一说出口,贝兴国一定又要大叫大跳,来否定我的说法了。 我已料定了他会有那样的反应,而他如果有那样反应的话,那就表示我的料断正确 ,我就可以用别的话,将事实的真相,慢慢地挤出来。 但是,我却失望了。 因为在听了我的话之後,贝兴国的态度,反倒变得十分冷静,他的声音也平静了下 来,只是冷冷地道:「你说错了,先生,不错,我现在感到痛苦,但是我感到痛苦的唯 一理由,便是我还未能走进死刑室去。」 我不禁呆住了。说我是被贝兴国的神态吓呆了,也未尝不可。 杰克中校说得不错,贝兴国不是疯子,他十分理智,十分冷静,他自认有罪(看来 我的料断也不对头),但是,他究竟犯了甚麽罪,或者说,他究竟做了些甚麽,才令得 他感到自己是如此之罪恶,只求速死呢? 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然有一定的道德观。他这时,说他唯一的痛苦便是 不能快死,那就是他的道德观在谴责他。 那麽,他又何以会去做那有罪的事呢? 一定要贝兴国讲出心中的话,才能解决整个疑问,但是看贝兴国的情形,他决计不 肯说,因为他又在囚床上躺下,背对着我。 又经过了十分钟的努力,不论我说些甚麽,贝兴国总是一声不出,我叹了一声,敲 着囚室的门,走了出来,杰克中校望着我:「卫斯理,他承认杀了人!」 我知道我和贝兴国的全部谈话,杰克中校利用了传音设备,都听到了。是以我一面 点着头,一面道:「但是,我想他杀的不是裴达教授。」 杰克中校扬起了眉:「有这个可能?到现在为止,我们只发现了一具体。」 我的心中十分乱,乱到了我根本无法和杰克中校讨论推理上的任何问题,我只是不 断重覆地道:「他一定做了甚麽,一定做了甚麽!」 杰克中校大喝了一声:「你喃喃自语有甚麽用?得想法子自他的口中套出他曾做过 甚麽来才好!」 我苦笑着:「我试过了,中校,你知道我试过了,他不肯说。你详细检查过裴达教 授住宅,可有甚麽发现,譬如说,裴达教授或是贝兴国的日记,或是其它的记载?」 「没有,除了那一瓶蝌蚪之外,没有完整的东西,而关於那瓶蝌蚪,我们也听过心 理学家的意见。」 「心理学家怎麽说?」 「心理学家看过了现场的情形之後说,整所屋子中的一切,遭到了如此严重的破坏 ,而那瓶蝌蚪能保持完整的唯一原因,就是破坏这一切的人,十分喜欢这瓶蝌蚪,那是 他的心爱之物,所以才能保持完整。」 我点头道:「对,照这样推理下去,破坏者是『亚昆』,因为除了『亚昆』之外, 不会再有甚麽人喜欢那瓶蝌蚪!」 「对是对的,如果『亚昆』是破坏者,自然凶手也不会是别人,那麽,贝兴国又犯 了甚麽罪?」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觉得整件事中,一定有一个常理所不能揣度的关键,不勘破这 个关键的话,不论向任何一方面想,也不论如何想,总是「此路不通」! 我摇着头,道:「不知道,或许我们还要在屋子中进行一次大搜索,或是大清理, 可能会有更多的线索。」 杰克想了一想:「你的意见或者对,但是我想再等多叁天。『亚昆』如果真喜欢那 蝌蚪,他会回来取。」 我道:「好的,你可以等多叁天,但是你应该加派较能干的警员去守伺,如果『亚 昆』像我那样,进出自如,那你就白等了。」 杰克中校的神情,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我看出他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我又道:「 叁天之後,当你决定大清理之时,希望我能帮助你。」 「好的。」杰克中校十分爽快地答应。 他真正遇到困难,需要别人的帮助了,要不然他决不会那样好说话。 在离开了警局之後,我想去见裴珍妮,但是我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第二 次晤见贝兴国,对事情的进展,一无帮助! 我回到了家中,将经过的情形,全都对白素说了一遍,她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知道在贝兴国的口中,极难套问出甚麽,所以我希望在清理屋子时,会有所发现 ,而那却要等到叁天之後。 於是我决定令我自己轻松一下,暂时将事情抛过一边。但是到了午夜,事情却又发 生了变化。 当我被电话铃声惊醒之际,我看了看钟,那是凌晨叁时二十分! 叁时二十分而被电话吵醒,心中总有点十分不自在,是以我拿起电话之後,并没有 出声。我没有出声,自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竟是杰克中校的声音。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杰克中校在那样的时间打电话给我,那一定是裴达教授一案有 重大的发展了,莫非他已经捉到那个「亚昆」了麽? 我忙道:「中校,甚麽事?」 杰克中校的声音十分苦涩:「贝兴国死了。」 我吓了老一大跳:「他在警方的看管之下,怎麽会死的?」 杰克中校叹了一声:「一个人要我死,总很容易,他弄开了灯泡上的铁丝网,弄下 了灯泡,触电死的,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没有救了。」 我听了杰克中校的叙述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第五部:「合成计划」 贝兴国竟来不及等法律的裁判而自杀了,由此可见,他真是做了甚麽使得他内心负 疚之极的事情,否则,他决计不会那样。 我又忙问:「可有遗言?」 「有,他用拆下来的铁丝,在墙上写下了几个字。」 「念给我听,快念给我听。」 「他这样写着:『我死了,罪有应得,别调查我们的死因,千万别调查。』就那麽 简单的几句!」 我吸了一口气:「他的意思好像是说,裴达教授的死,和他一样,罪有应得!」 「好像有这样的意思,但是却模两可。在他的遗言中,可以肯定一点:他和裴达 教授,在生前一定犯下了莫大的罪恶!」 「不错,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便是」 我才讲了一半,杰克中校便已接了下去,道:「我们要彻底搜查清理裴达教授 的住所!」 我立时道:「你准备何时开始?」 「何时开始,自然是现在,我在那里等你,你立时就来,看看我们可以发现甚麽。 」 杰克中校的语气十分急,那是必然的。因为他一定无法隐瞒贝兴国自杀的消息。而 这消息传了出去,警方便会遭受各方面的指责。 这种指责,可能十分之严厉,而唯一减轻这种指责的办法,便是找出贝兴国罪有应 得的证据来,公诸於世。 我立时从床上跳起来,穿衣着鞋,奔了出去,跳上车子,将速度提高到每小时八十 哩,冲向裴达教授的住所,我已经算得快了,但杰克比我更早到,我到达的时候,整所 屋子灯火通明! 杰克至少指挥了一百个警员在工作,我找到了正在大叫大嚷的杰克:「中校,我们 不能乱来,每一个地方找到的碎片,要放在一起,纸片归纸片,木碎还木碎,要分门别 类,最重要的是纸片,不论多麽细小,都要归纳起来,请你快告诉你的手下。」 杰克照我的话,吩咐了下去,而我们两人,则各带着五名警员,各自到了最重要的 地方,他到裴达教授的书房,我到贝兴国的卧室。 我也不耽搁,立时清理贝兴国室中的一切纸片,那几个警员将所有的纸片全拾起来 ,装在一个竹筐中,我则再将纸片倒出来,分门别类。 拣拾出来的纸片,可以分成好几类,很多是信,尤以裴珍妮写来的信为多,我已看 熟了贝兴国的笔迹,将所有不是他笔迹的字,全都剔去。 然後再行分类,我看出有两大类,一类是他工作和实验的杂记,另一类,则是字迹 相当潦草的文稿,我勉强读了碎片上的几个字,看来是贝兴国是正在写一部文艺爱情小 说。 那种小说内,自然不会有我所要的资料,我再将之剔去,就在那时,一个警员拿着 手掌大小的一片纸片来,道:「这里有较完整的一张纸,因为塞进了抽屉的缝中,所以 没有撕碎。」 那纸片其实也是撕碎了的,但是纸片上总算有一句完整的句子,上面有一个日期, 那是距今半年之前,然後是一行字:合成计划今日开 那句句子自然是应该「合成计划今日开始」,只不过那个「始」字被撕去了。 那没有甚麽用处,「合成计划」自然是他们的实验工作之一,而我们要找的,却是 凶案的重大疑犯的线索,是以我立时将纸片放在一边。 我又忙了一小时左右,没有发现,到裴达教授的书房中去看杰克。杰克满头大汗, 也在采取我的办法,将所有的纸碎分类。 他看到了我,忙向我招手:「来,来,你看这个,可有甚麽特殊的意义?」 我向他所指的看去,在桌上,他将一种浅绿色的硬纸,拚成了残缺不全的长方形, 那是一本摘记簿的面,上面写着「合成计划」四个字。 在那四个字之旁,还有一行小字:划时代的计划。 我皱起了眉:「看不出有甚麽特殊的意义,在那边,我也看到写有合成计划字样的 纸片,但那只不过证明那是他们实验的一个计划。」 杰克问我:「他们想合成甚麽呢?」 「我自然不知道,或许是人工胰岛素,或许是更进一步的具生命的蛋白质,那只要 到大学去了解一下就可以了,我想和案情无关。」 杰克叹了一口气:「那麽,我不相信还能发现任何东西了,我也找不到任何有关『 亚昆』的记录,只是发现教授原来也赌马!」 我呆了一呆:「这是甚麽意思?」 杰克将在桌上堆成一堆的卡片碎,堆到了我的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我拿起了其中一些,摊在手掌上,有两张上面写着一个「Q」字,接着便是一些数 字。数字很简单,全是两位数,最多不超过十八。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以为教授是在赌连赢位?」 「我想是的。」 我正准备将那些碎片顺手抛去,可是刹那之间,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道:「中 校,教授是一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他不可能是赌徒!」 杰克呆了一呆,道:「照理说是不会的,可是那个Q字,又有甚麽意思?」 「中校,你看那Q字,会不会代表着『亚昆』?」 杰克呆了一呆,忙回头道:「你们两人,合力将这叠碎片凑起来,尽可能凑回原形 。」 「是!」两个警员将那一堆纸片接了过去,而我在无意之中,却在一片纸碎上,看 到了一个日期,我十分熟悉那日期,因为我看到过,那正是「合成计划」开始的那一个 日期! 这可以说是一项极重大的发现! 这使那些碎纸上的数字,和「合成计划」联系了起来。而「Q」如果代表了「亚昆 」,那麽,合成计划,也和整件事有关了。 所以,我和杰克中校两人,都十分兴奋,我们将所有有关的纸碎,全部拼凑了起来 。但是过不了多久,我们又失望了。第一,我们找不出「Q」就代表着「亚昆」的确凿 证据。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来,一切就只是我的臆测。第二,在我们凑成的纸碎上看来, 那些数字,全一点意义也没有,除了那日期之外。 那日期是「合成计划」开始时的日期,而其馀的数字,究竟代替了甚麽,只有天晓 得。 而我和杰克中校两人,都实在感到很疲倦了,我们在地上坐了下来,各自苦笑。 杰克中校先开口,他摇着头:「没有结果,一点结果也没有,唉,我看只好将所有 的材料放入档案,列入悬案!」 杰克中校准备放弃本案了。 的确,这件案子可以列入「悬案」,因为案中有死者,有疑凶,疑凶「畏罪自杀」 ,那麽自然没有甚麽可以继续侦察的了。 如果杰克中校就此不过问这件事,他也不能算是不尽责,因为整件事都十分神秘, 超乎警务工作的范围之外。 但是我却无意放弃,事情越是神秘,我越是要探出它的真相来。 所以,我略呆了一下,才道:「中校,如果你要将这件案子归档,那麽,移交给我 来作私人侦察,不管有结果或是没有结果,都不关你的事,好麽?」 杰克中校也望了我半晌,才道:「你好像是对我在威胁甚麽?」 「不,不,我没有这意思,我是说,作为警方的工作而言,可以到此为止了!」 「哼,那要像你这种好奇心太强的人不再活动才行!」 「中校,我管我活动,我在暗中活动,不将我的活动公开,那和你不发生关系!」 杰克中校一字一顿:「记得,不能公开!」 我点了点头,杰克中校站了起来:「那麽,再见了,我决定撤退,回去写报告,从 此忘记这件事,请你也别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来。」 这当然就是杰克中校的「条件」了。那样的条件,十分容易接受,立时点头,杰克 站了起来,下令收队。 警员的行动素经训练,不到十五分钟,所有的警员全收队回去,离开了裴达教授的 住宅,我听到一辆又一辆警车离去的声音,住宅的灯火,也全熄去,只有我所在的那间 ,还亮着灯。 刚才还是闹哄哄,几乎天翻地覆的屋子之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向窗外看去 ,天已经光了。 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决定以後应该做的事情:向大学方面去询问,裴达教 授的「合成计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去调查「亚昆」的下落,他是案中的一个主要 关键。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我关掉了电灯,靠墙坐了下来,晨光,我开眼养着神,想 趁天亮之前,略为休息一下。 当然,我无法睡得着,思潮起伏,不知要想多少事。 最後,我得出一个结论,从我第二次和贝兴国会面时,贝兴国所说的一切看来,贝 兴国和裴达教授两人生前,一定合力在做着一件罪恶的,不可告人的事情。 因为贝兴国说裴达教授「罪有应得,死有馀辜」。而也承认他自己「有罪」,最後 ,他甚至为了他自己的罪而自杀! 我也可以推测他们两人犯罪的关系:裴达教授是主动,贝兴国被拖下水,所以贝兴 国才会那样恨裴达教授。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中更是骇然,裴达教授和贝兴国究竟在做甚麽事?那 可以有太多的揣测。他们两人或许是和大规模的贩毒集团在用新发明的方法,大量制造 毒品!他们两人也可能将新的生物学上的发现,交给外国特务集团,他们两人可能…… 当我在沉思这些设想之际,我的头像是整个要胀了开来一样,不禁长叹了一声。 而随着我那一下长叹声,我突然听得屋外,传来了「哗啦」一声响。 在寂静的清晨中听来,那一下声响,可以说得上十分惊人! 我立时站了起来,奔到了窗前,循声向外看去。我只向外看了一眼,便已然肯定, 那一下声响,是从实验室中传出来的。 我立时冲出门,向实验室奔去。实验室中的一切,和我上次偷进来的时候,似乎并 没有甚麽不同,仍然是那样地凌乱。 但是,我却立即发现,一只木架子新倒下来,因为那木架子恰好挡在门前,如果它 是早已倒下的话,那麽我上次一定不能顺利进入实验室。 而那只木架自动倒下来的可能十分少,所以我立时站定,喝道:「谁?谁在这!」 我没有再说甚麽,我们两人,默默相对,後来,又在一种极其迷惘的心情中,阳光 射进了实验室来,使我可以更清楚地看清实验室中的一切。 而当我的目光停留在实验室的中央部分时,我不禁突然呆了一呆:那瓶蝌蚪不见了 ! 那瓶蝌蚪,那瓶使我们知道有一个人叫「亚昆」的蝌蚪! 杰克中校特意留着那一瓶蝌蚪,希望那个「亚昆」会回来取它,而它现在不见了。 是不是「亚昆」已回来取了它?那木架又是不是「亚昆」在带着那瓶蝌蚪离去的时 候撞倒的?「亚昆」可能一直在附近窥伺,但因为屋子外一直有警员,所以他才不敢而 来,现在警员刚一撤退,他就来了! 如果我的推测不错的话,那麽,「亚昆」一定还走不远,我可以追到他! 我连忙退出了实验室,「亚昆」可能直奔大路去,是以我也奔到了路边,可是我看 不见有甚麽人,我大声叫道:「『亚昆』,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我一连叫了七八下,但是却并没有人回答我,在公路上驶过的车子,有的甚至停下 来看着我。我知道只是叫唤是没有用的,是以我又开始在路边的树丛中寻找了起来,我 在树丛中发现一条小路,那小路通到一个山坡去,我循着那条小路,绕过了山坡,我看 到的是一座相当荒凉的山头。 我又大声叫了起来:「『亚昆』,『亚昆』!」 在空旷的地方,我的叫声,引起了阵阵回音。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我已经决定放弃搜寻,但是在这时候,一低头,却看到了就在我脚下不远处,有一 只圆形的玻璃盖子。那正是标本瓶的盖子!那一项发现,实在使我高兴之极! 我推测那木架之所以倒下,是因为「亚昆」向实验室取去了那瓶蝌蚪之後,仓皇退 出来的时候撞倒的,因为在实验室中的那瓶蝌蚪同时也不见了。 而如今,我又在这里看到了那玻璃瓶盖,那麽,「亚昆」带了那瓶蝌蚪,自然是向 这个方向来,我只要继续向前去,就可以找到他。 在整件神秘莫测的事情中,「亚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现在,可以有和他相 会的把握了,那也就是说,我可以揭开整件事的神秘外衣,心中如何会不高兴? 我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在穿过了一大丛灌木之後,来到了一个很狭 窄的山洞洞口之前。「亚昆」在那山洞之中,似乎毫无疑问了! 我对着山洞大叫道:「『亚昆』!『亚昆』!」 我的声音,在山洞之中,响起了阵阵的回音,从回音的声响听来,那山洞的入口处 ,虽然十分狭窄,但是内里一定非常之宽敞。 我叫了几下,除了回声以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我又道:「『亚昆』,我知道你在山洞之中,我进来找你,你不必害怕,我对你没 有恶意。」 我在才一知道「亚昆」这个名字之际,就断定他是一个孩子,但是,贝兴国却说他 不是孩子,就算不是孩子,那麽他一定也是一个孩子气的人,不然,他何以要养着那一 瓶蝌蚪呢? 成年人或者也会养上一瓶蝌蚪,但是成年人却绝不会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後,再回 到裴达教授的实验室中去取回那瓶蝌蚪! 所以,我先要说几句话,哄哄在山洞的「亚昆」,表示我没有恶意,使他不要再躲 着我。 而就在那句话刚一出口之际,我又听到,在山洞的深处,传来了一下玻璃的碎裂声 ! 本来,我料定「亚昆」是在山洞之中,只不过是一种推断,然而在听到了那一下玻 璃碎裂声之後,那却已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了。 我低着头,铸进了那山洞。 不出我所料,那山洞的入口处,虽然相当窄小,但是里面却十分宽大。 但也上因为洞口十分狭小之故,是以洞里面,十分黑暗,甚麽也看不到。 我也没有打算自己会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之中的,是以我并没有带着电筒,本来, 我可以利用打火机来照明的,但是我却并没有那样做。 一则,打火机照明的效果不是十分好。二则,一进山洞之後,一股潮湿阴凉的空气 ,使我想到,我可能是置身在十分危险的情形之下。因为破坏教授的住宅,杀死教授这 种事,也有可能是「亚昆」做出来的。 所以,我非但不曾燃着打火机,而且边放经了脚步,我先打横走了出去,直到我的 双手,可以摸到了潮湿的洞壁,我才继续向前走去。 我每走出十来步,便停下来听上一会,想听到甚麽声息,以肯定「亚昆」的所在。 但是,我却甚麽声音也听不到,山洞之中,静到了极点,我在半小时之内,已绕着 山洞,转了一转,可是仍然不知「亚昆」在甚麽地方。 我不得不开口了叫:「『亚昆』!」 我的声音并不十分高,但是山洞中的回音,却十分惊人,几乎是「轰」地一声,突 然响了起来,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在轰然的回声中,我突然听到我的左侧,响起了一种像是咆哮也似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十分宏亮,但是听来却令人骇然,我连忙转向左:「『亚昆』,我知道 你在甚麽地方,你出来,你跟我一齐出山洞去!」 我一面说,一面向前用力望着。 我在山洞中已然超过半小时,不像才一进来时那样,眼前只是漆黑一片。但是向前 看去,要看清甚麽,还是十分困难。 如果山洞中有人,而那人只是蹲着或站着不动的话,我仍然看不见他。但是现在我 却看到了一个黑影在移动。 第六部:力大无穷来去如风 那黑影像是在晃着身子,我看不清,只是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个人。 那一定是「亚昆」,我向前走去,取出了打火机,「吁」地一声,按着了打火机。 火光一闪,我看到了那黑影。 我也已准备好了话要说,是以在火光一亮的时候,我已开口道:「『亚昆』」 但是,我只讲了一个字便呆住了。在一刹那间,我真是呆住了,只觉得我的身子不 再属於我自己所有! 那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最恐怖的经历之一,因为那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 在影影绰绰看到了那个黑影之际,我肯定那是「亚昆」,当时不论想多少别的事,都不 会想到在火光一闪之下,我看到的竟会是那样可怖的怪物!我看到的,实在不能算是一 个人!那只是一个怪物!那怪物有着人的身体,他几乎赤身露体,下身围着一块布。两 腿短而粗壮,双臂也是又圆又粗,使人一看到这样的两条手臂,便觉得它们强而有力, 这一切还不能说是太可怕,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个四枝发展得较为畸形的人。 但是那怪物的头部,实在太可怕了,他的头顶简直是平的,好像被利刃削过,头顶 上非但没有头发,而且我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四只螺丝,镶在一块塑胶板上。那塑胶板 完全和他头部的其它地方连结。 那怪物也有五官,他的五官虽然丑陋,但也不能不承认,那是人的五官,只不过他 的双眼之中,却射出了一种混浊的棕黄色来。 当打火机的火光一亮,我看清楚了那怪物的尊容之际,那怪物就用那种可怕的眼光 ,打量着我! 我心中的震骇,实在难以形容,张大了口,大约是想自然而然地发出惊呼声,但是 实际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和那可怕的怪物,足足相持了一分钟之久,我并不是喜欢和那怪物面对面地站着 ,而是实在太意外了,一时之间僵立着,难以移动自己的身子。 一分钟之後,是那怪物先出声,在他的口中,发出了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来,接着 ,我看到他两条手臂向下垂,我不期然一低头,看到在他的身前,有着许多碎玻璃,那 正是那只打碎了的标本瓶! 一看到那些碎玻璃,我更是吃惊,毫无疑问,那怪物就是「亚昆」! 那样的一个怪物,如何会出现在裴达教授的住所?又如何能用裴达教授的标本瓶来 养蝌蚪?他究竟是不是人?和裴达教授又有甚麽关连? 片刻间脑中乱到极点,终於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 可能是我的那下惊呼声,激怒了「亚昆」,也可能是「亚昆」早已准备向我攻击, 就在我刚一出声间,「亚昆」突然向我撞了过来。 我在亮着了打火机之际,和「亚昆」已然相隔得很近,他突如其来地向我撞过来, 我立时向旁,跳了开去。若不是我在中国武术上,有着相当过得去的造诣,我一定被他 撞中。 在我向旁跳了开去之际,打火机熄灭。 虽然眼前陡地变得漆黑,但是我也可以知道,在未曾撞中我之後,「亚昆」的身子 ,向前直冲了出去。我也正在庆欣自己的一避,避得及时。 然而,就在一刹那间,「砰」地一声,我的左肩,已然受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令得我的身子,斜刺里向外直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 上,险些昏了过去,我的左肩上像火烧一样地痛,我勉力向前爬了两步,在那刹那间, 我心中所想的只是在山洞中除了「亚昆」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而那另一个人,一定就是出其不意地攻击我的人! 我之所以如此想,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亚昆」在撞不中我之後,身子向後冲了 出去,他实在是没有可能在那麽短的时间内,回身向我攻击! 但是,我的想法却立即被事实推翻! 我听到「亚昆」所发出来的那种含混不清的声音,根本无法听得出他在叫嚷些甚麽 ,但是我却听得出他的声音,忽东忽西,在一秒钟之内,可以移动十几码,动作敏捷之 极!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左肩仍然痛不可当,左臂软垂着不能动。 「亚昆」的手中并没有兵刃,他徒手的一击,竟可以造成如此的伤害,气力之大, 可想而知。 他有那麽大的气力,而他的行动又如此之快,将这两点联想在一起,我立时想起裴 达教授的住所和他的那座实验室来。 这两处所在,都遭到了极其彻底的破坏,这种破坏,看来绝不是一个人在短时间内 所能完成的。 但是「亚昆」却可以做得到这一点,因为「亚昆」的行动如此快疾,快得几乎和猿 猴一样! 我也意识到我的处境十分危险,我必须设法离开这山洞,当然,最好我能将「亚昆 」固定在这山洞中,等我去通知杰克中校。 但是我却不敢太奢望,因为我左肩已然受伤,我不能和「亚昆」对敌,我也经不起 他再度的攻击,而他正在满洞飞奔,我如果一不小心,又会给他撞倒! 我勉力镇定心神,紧贴着洞壁,慢慢地向前移动着身子,循着「亚昆」所发出来的 声音,有时我可以看到「亚昆」的黑影,飞快地掠过。 刚才我曾经清楚地看到过「亚昆」的外形,他是一个手短、脚短的怪人,但是他行 动之快捷,却绝对在百公尺赛跑的世界冠军之上。 有好几次,他几乎是直扑我而来的,但是他显然不能在黑暗中看到我,所以他并没 有扑中我。但是我却可以看得他更清楚。 他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洞壁,眼看他一定要重重地撞向洞壁了,但是他两条短而粗的 手臂,却立时伸出来,在洞壁上按了一按,一个倒栽筋斗,身子立时又向後倒翻了出去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中,又掠了开去,没入黑暗之中了! 他的行动是如此之快,那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的那种动作,只使人想到武侠小说 中的「武林高手」的那种被小说家夸张了的动作! 我紧张得几乎不敢透气,向洞口移动着,将到洞口,一矮身,便准备向洞口外冲了 出去,但是在一刹那间,我却犯了一个错误。 我未曾想到,我一到了洞口,遮住了从洞口中射进来的光线,「亚昆」就发现我了 ! 而「亚昆」的动作是如此之快,我根本还未曾冲出山洞,「亚昆」已到了我的背後 。 我并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觉出「亚昆」已到背後。但是却连转过身应敌的机会 也没有,身後便已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幸而我是弯着身,准备冲出洞去的,是以那一击,只是击在我的腰际,而不是击在 我的後背心。 但是那一击如此之重,令得我向前直撞了过去! 我身手十分敏捷,在跌出山洞之後,打了一个滚,顺手抄起一块石头,看到「亚昆 」也冲出了山洞。 在日光下看来,他头顶上的四枚不钢的螺丝,闪闪生光,可怖之极,我用力批出 了手中的石头,那石头击中了「亚昆」,将他的来势阻了一阻。 我奋力跳起,向前疾奔去,我受了「亚昆」的两击,才奔出六七步,又跌倒在地上 ,我喘着气,我知道我非再跳起来不可,我大声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又再度跃起。 我一生之中,不知曾遇到过多少强敌,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有如此之狼狈过。 才一跃起,「亚昆」又已赶到了我的身前,我用力一拳向他击去,但是别看他的手 臂短,出拳之快如闪电,我才打出一拳,他的拳头已先击中了我。 不但他的出拳快,而且他的拳头有力,那一拳击中了我的胸口,我听到了自己肋骨 断折的声音,人也整个向外跌了出去。 在我跌出去之後,已到了路边,看到一辆汽车驶过来,只向那汽车招了招手,便仆 倒在路上,昏了过去。 当我终於又醒了过来的时候,睁开眼,便知道是在医院中。 我的腰际、左肩和胸口,仍然隐隐作痛,我的面色一定十分难看,因为我看到白素 坐在病床前,在抹着眼泪,而还有一个人在来回踱着方步。 那人是杰克中校。 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杰克中校立时停止踱步,转过身来:「卫斯理,发生了甚麽 事?你和甚麽人打过架?你怎会给人家打伤的?」 白素也道:「是谁打伤你的,谁有那麽大的本领?」 我苦笑着,杰克和白素都是知道我有着极好的武术基础的,而我的伤,又显然是徒 手造成的,能够胜过我的人,一定是了不起的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亚昆」。」 「你见到了『亚昆』,他是甚麽人?」杰克立时问。 我再度苦笑:「他?我甚至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人!」 杰克呆了一呆,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着我,看他脸上的神情,像是他在怀疑我 究竟是不是已醒了过来,还是仍然昏迷。 白素也立即问:「你那样说,是甚麽意思?」 我忍住了疼痛,想坐起来,但是竟不能做到这一点,只得叫白素替我将病床的前半 截抬起一些,好让我躺得比较舒服。 然後,我才将我如何听到了一下声响,追了出去,在山洞中见到了「亚昆」种种经 过,讲了一遍。 我的叙述,令得杰克和白素两人,呆了好半晌,所以我在讲完了之後,仍然可以说 出我的结论:「毫无疑问,一切全是『亚昆』造成的,实验室和裴达教授住宅遭到破坏 ,那种破坏的程度,除了『亚昆』之外,根本没有人做得出来,甚至裴达教授的死亡 」 我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杰克已叫了起来:「裴达教授也是『亚昆』下手杀害的 !」 我点头道:「正是。」 杰克的两道眉,几乎打成了结,他苦笑着:「照你的叙述听来,『亚昆』是凶手, 但是,却还有两个疑问。」 我不等他将那两个疑问提出来,便已经先讲了出来,因为我知道,他心中的两个疑 问,必然就是我心中的那两个疑问! 我道:「第一,那『亚昆』究竟是甚麽?他是怪物?是外星怪人?还是和我们一样 的人?第二,既然从各方面来判断,『亚昆』是凶手,那麽,为甚麽贝兴国在被拘捕之 後,非但不替自己辩护,反倒一口咬定他自己有罪呢?」 杰克连连点头:「是,就是这两个疑点,实在难以解释。」 我已然感到十分疲倦,但是还有几句话,非说不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拘 捕『亚昆』来查询研究。」 杰克道:「是,我立时派人去围捕他。」 我扬起了手:「中校,要千万小心,不论他是甚麽怪物,他极危险,我的遭遇已说 明了这一点,你要挑选身手最好的警员,要小心从事,更要警员不可向他开火,我们必 须生擒他。」 杰克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卫斯理,谢谢你提供这许多线索给我,我会小心, 事情一有进展,我立时告诉你,你好好地养伤吧!」 杰克中校走了,医生和护士接着进来,给我服食镇静剂,使我能够彻底休息。 第二天,杰克中校又来了,他的搜捕工作,没有成绩。第叁天,第四天,杰克中校 仍是一无所获。 杰克中校显得十分沮丧,而我的伤势,则已渐渐痊愈了,一星期之後,我已完全康 复了。 像我那样喜欢活动的人,在医院中躺了一个星期,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我出院之後 ,第一件事,便是驾着跑车,绕着市区,用可能的最高速度,兜了一圈,去拜访裴珍妮 。 当我看到了裴珍妮的时候,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裴珍妮显然因为接二连叁 的打击而变得憔悴,她的双眼也变得呆滞,和以前判若两人! 我和她在会客室中坐下,她第一句话便道:「卫先生,我只怕自己已料错了,兴国 真可能有罪,不然他为甚麽要自杀?他真是自杀的麽?他为甚麽要犯罪?」 从这几个问题听来,裴珍妮精神恍惚,已到极点,我自然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开始 对她讲话才好,因为她这时的精神状态,经不起任何打击。我吸了一口气:「裴小姐, 这些问题,我们竭力在探索,警方的负责人,已与我充分地合作,我想再问你一下,对 『亚昆』这个人,你难道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麽?」 裴珍妮摇着头:「如果我对『亚昆』这个名字有印象,那麽我早就在上一次告诉你 了,为甚麽你一再问起他?他很重要?」 我没有再和她继续讨论「亚昆」,也没有告诉她「亚昆」究竟是甚麽我们也没有确 定。 接着,我只是问了一个日期,那日期便是在贝兴国的笔记簿上写着「合成计划」开 始的日子,我问道:「你对这个日子有甚麽特别的印象?」 裴珍妮皱起了眉,道:「那我可记不起来了,这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我查 一查日记,在这一天发生过甚麽事,我可以查得出。」 我忙道:「那请你快去,这一天发生的事,十分重要。」 裴珍妮走出了会客室,几分钟之後,她便拿着日记簿走了进来,翻着,然後道:「 那一天,本来我和兴国有约,但是他临时打电话来推掉了约会。」 「为甚麽?有要紧的事?」 「是的,我记起来了,他在电话中对我说,他和我哥哥,开始了一项极其重要的研 究计划,那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的,那计划叫……叫……」 我连忙道:「叫合成计划!」 「对,叫合成计划,你已知道了?」 我忙道:「不,我只是知道了这个计划的名称,对於它的内容,一无所知,裴小姐 ,你要切实告诉我这个计划的内容!」 裴珍妮惘然一笑:「只怕我不能告诉你甚麽,卫先生,对於他们的研究计划,是从 来也不感兴趣,你知道,我是学音乐的。」 我道:「如果那真是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过的计划,那麽贝兴国可能会对你提起 过它的内容,你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那十分重要!」 裴珍妮闭起了眼睛,好一会,才道:「不错,就在那天的第二天,我们见了面,他 对我说,他反对这个计划,但我哥哥不肯听。我曾打电话问过哥哥,为甚麽他和兴国起 了冲突,他说」 我兴奋之极,因为裴达教授有关那计划的话,自然是重要之极的! 是以我急不及待道:「教授说甚麽?」 裴珍妮道:「我从来也不知道我哥哥是那麽冲动的人,他一听得我问他,便说了贝 兴国很多的坏话,最後,还下了一个结论,说贝兴国是一个困於世俗观念,没有科学热 忱的人,像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 「哦!」我有点吃惊於教授的武断:「你哥哥未曾提起计划的内容?」 「没有,我也没有问他。」 「那麽,你总和贝兴国提起过这件事!」 「提起过的,兴国却只是苦笑,他说我哥哥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他却是一 个普通人,如果要做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必须放弃做一个普通人的话,那麽他宁可不要 做伟大的科学家。」 我来回地踱着,我的态度十分焦躁,因为我想不出何以贝兴国要如此说,我叹了一 声:「裴小姐,可惜你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不然,对於揭开这神秘的事情,一定大 有帮助!」 裴珍妮像是十分抱歉地望着我,我又加强语气:「现在,我甚至可以肯定,一切事 情,全是由他们的那个『合成计划』而起的!」 我逼视着裴珍妮,希望能够使裴珍妮多记起一些有关的事来。 但是裴珍妮仍然是摇着头。 我抱着无可奈何的心情,回到了家中。我想,世上如果没有人知道「合成计划」究 竟是甚麽,或是再也找不到「亚昆」的话,那麽这一切,要成永远的秘密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又在大学中调查了一个时期,我调查的对象是裴达教授的同事, 和裴达教授的同学。可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合成计划」是怎麽一回事。 看来,那一定是人类科学上的一项创举,因为裴达教授曾将之形容得如此伟大,而 且,却如此严密地保守着秘密。我也可以约略知道,要实行这个计划,一定要有惊人的 想像力和工作毅力,因为裴达教授的助手贝兴国,就曾因这个计划而兴他自己是普通人 之叹! 但是我所知却也仅此而已,一直到半个月之後,事情才有了新的发展。 那天早上,我翻阅着报纸,在报上有一条不甚显眼的新闻,说在市区以南,约十五 哩的一个偏僻乡村中,有一个猪栏,被彻底捣毁,栏中的十几头猪,全被重物压死,好 像是有猛兽来过,乡民都表示十分恐惧,希望警方派人去保护云云。 我立时取出了地图,先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小村,然後,循着一条路,那条路一直 向北伸展,经过裴达教授的住所,自然也经过我见到的那个山洞。 也就是说,「亚昆」如果顺着这条路逃下去,会到达那个村庄。 对了,我一看到了那段新闻,便认为那是「亚昆」做的事,只有「亚昆」才有如同 猛兽一样的破坏力,我立时打电话给杰克。杰克却因公到外地去了。 杰克已离开,那证明警方已将裴达教授的案子归档,不准备再彻查。但是我却还不 肯罢休,只要有一分线索,就要追查到底! 我立时出门,驾着车,一小时之後,我已将车子停在那小村的村口,一条小路,可 以通到村庄中去。 第七部:一个白痴 那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庄,大约只有十来户人家,我的出现,首先吸引了七八个 衣衫褴褛的儿童,他们一齐叫道:「记者又来了!记者又来了!」 他们那样叫,当然表示昨天记者曾经来过,我向他们笑了笑:「昨天被人破坏的猪 栏在甚麽地方,谁能带我去看看?」 七八个儿童一齐叫了起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们的後面,可是才走了不多远,一 个中年人便迎了出来,那中年人面有忧色,见到了我,叹了一声:「记者先生,你们城 里人有知识,那是甚麽怪物啊?」 我笑道:「我还未曾看到那猪栏,难下结论。」 那中年人道:「我是村长,你看,就在那面。」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堆乱石块,如果那原来便是一个猪栏的话,那麽,猪栏已 被完全推倒了。 村长又道:「最奇怪的是,这事情发生在夜晚,可是村中的十几条狗,却一条也不 叫,狗怎麽会不叫?」 狗怎会不叫?事情的确有些不寻常,偏僻乡村的狗最会吠陌生人,现在我和村长讲 话,便不得不将声音提得十分高,就是因为在我们的身旁,有十几条狗在大声吠叫。 我向前走着:「除了猪栏被破坏之外,还有甚麽损失?」 「有,刘家寡妇,少了一些无关重要的东西,她家的门被拆了下来。」